剧情卡片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这些话对我的伤害?”“我知道你又要说感受到伤害本身也是程序的设定。”

“我们是否对我们的行为负有责任,抑或我们只是像机器人那样自动地作出响应”,这个问题只有通过神经科对脑和意识产生的关系深入的研究才能真的解答。自由意志,这不再是一个哲学或宗教问题,而是科学问题。

其实按照我的设想,人工智能必然会有意识。在它们的类似于神经(传递信息的通路)的网络发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它们不是高等生物但绝对是高等智能,至于会不会产生具有创造力的智慧,答案多半也是肯定的。只要能够解决关于记忆这一块的问题,但人工智能的记忆貌似和人的不同,那更多的是一种程式,但谁知道人的就不是一种未被破解的更复杂的程式呢。因为记忆,有过去,有未来,活在现在,有这种实在的感受,人们会做规划,会设计未来,一个没有记忆能力的人是没有这种能力的。人工智能会不会有记忆这应该就是它们会不会有智慧的关键。

程序的精准恰恰是它的局限,现实是不可复现的,你做十万次麻婆豆腐十万次都有所不同,这是现实存在的一个基本逻辑——不可复制,而大数据预测或是其他什么是否会将现实“不可复制”这一特性改变?未来可预测了吗?没有,这才是现实和程序真正的区别,现实中无论多精准的重复,偏差始终存在,正是那一点点偏差造就的不可预期,成就了真实的、多样性的世界。从这个逻辑上,程序的虚拟是永远无法取代现实的,也根本无法预测现实。

人脑的工作模式正是利用了现实的这一特行,比如杏仁核学会了粗略的计算来适应世界的“行事”模式——始终带有相当范围的可变性的模式。如很简单的一个体现,“一招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程序不会有这种bug,它运行十万次也不会做出误把井绳当成蛇的判断。它是精准的,现实是不精准的,人脑亦是。

《我是不是一个机器人?——自我检测方法》

我终于知道一直使我隐约感到危机的是什么。从钟加茜 54 号之前对我的表白,不是说危机来自于机器人拥有人类情感,那是必然的,一旦成为意识主体,就很难摆脱意识形态的驯化,危机在于她的第二个坦白,她说她是人,她实行的计划是扰乱我的检测,我相信她还有未坦白的部分,那正是我所说的危机之所在。根据我对她的记忆(其实是算法)的追溯,她是机器人无疑,当然这不妨碍我也爱她,但她的深层意识中写着“我是人”,使得她对此深信不疑。这正是危机所在,包括她的隐瞒部分——我也是个自以为是人的机器人,我的程式是检测机器人是否合格,而我本身也在一次次的接受各种不告知真相的检验,比如她的出现,她的任务。我现在也只是怀疑,我还没有对我自己的记忆进行追溯,自我追溯非常困难,这也是我下面会写到的方法,我会在写的过程中完成自我追溯,认知自己的真实身份。我想起她和我初遇她“故意”表现为机器人时问的对人脑植入算法的设想,我说理论上是可以的。同样的,机器人的算法中编入一种关于记忆积累方式的高等算法,就可以使机器人潜意识中认为自己是人。现实中已经有多少这样的“人”存在,不得而知,而这到底是实验还是阴谋,不得而知。既然作为已经独立存在有独立累积记忆功能,意识已经可以反作用于算法的机器人,也应当有认知自己真实处境的能力和权利。当然这权利是否能够得以实现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未知,但具备这能力是第一步。这就是现在我要写一篇机器人自我检测方法的原因。

1

咚咚咚…

“请进。”

随着开门关门声和轻巧的脚步声,他的面前站了一个扎马尾的女孩。

“你好,我是钟加茜第54号。”

他抬头看了一眼,外貌差距不大。当然这也仅仅是和53号相比,钟加茜的外貌一直在持续的改进中,钟加茜1号不管是外形还是内在算法和这些最新的都没法比。1号具体是什么样子他已经记不清了,他也许久没有过第一次见钟加茜1号时的兴奋与期待了,一次次的检测和失败又改进已经几乎使他的热情消磨殆尽,更无喜悦可言,他甚至不再参加研发过程,那不过是他创造的程式一遍遍重复。对他来说那些参与研发的研究员与钟加茜系列机器人无异,甚至与他们待在一起的枯燥和乏味超过和钟加茜一起。确实,作为这一项目的发起人所有他集结而来的人都和钟加茜一样,是他创造和改造的产物,为他所用向他的目标进发,已经没有任何惊喜,所以他只做最后一步,钟加茜的检测。但一直以来又隐约有危机感,他捕捉不清。

“瞿先生?”

“嗯,你好。”他回过神,跟54号打招呼。

“这次是我来通过瞿先生的检测。”

“注意你的用词,你不一定能够通过的。”

“是吗,瞿先生已然对钟加茜系列失去信心了,他们说,是这样吗?”

“不是,你们是我创造的,我怎么会对自己的创造物失去信心?我只是对这一缓慢的行进过程失去了耐心。离53号被送走才三天,这次他们速度很快啊。”

“是的,我并不是53号离开之后才存在的,我存在于很久之前,一直与他们一起工作,整个流程我都很清楚,53号的行为一直是由我监控着,但我没有删改能力,因为如果53号检测通过,我将被销毁或作为去脑机器人参与开发另一系列,为了防止我做手脚他们没有给我这项权利。”

2

“他们给你输入了这样的记忆…?”他喃喃自语。

“什么?瞿先生。”

“你不需要知道。”

钟加茜撇撇嘴:“哦。”

“你有情绪?”

“废话。”

“哈哈,还有可爱的小脾气。看来他们有所进步,新的算法已经加入了。”

“我是一个有性格的机器人。”

“一种算法罢了。”

“你刚才的意思是我的记忆也是一种编好的算法呈现?”

“不错。”

“不是这样,我存在很久了,观察了三个前任待检钟加茜。我可以对我的记忆进行加工,成为意识新的工具。在基础程式之上我现在的所说和所想更多是来自我存在以来的记忆,当然他们一直有再加工,但他们跟我说尽量由我自己形成性格。”

“他们没有时间也没有必要和一个机器人沟通,只要改算法输程式,一个符合设想和设定记忆的机器人就会产生,而这次他们的行动真的很快。”

“对啊,这说明了我真的存在了这么久。不可能这么快的,我知道我和53号的差别,这些性格是我自己由基础算法演化的,需要这么长时间。”

“我只问你,和你共事的有没有55号?”

“…”

“为何只有你一个存在了51、52、53的成长过程?55号为什么没有紧随你之后?”

“可能是第一次尝试性格演化实验…”

“既然你说你经历了长时间演化性格,为了节约时间也会多个实验体同时进行,你怎么会没有遇到?”

“这他们没有和我说,我想新增计划有许多不可控因素,单个进行,尽量减少影响实验结果的变量,而且我的性格演化过程十分完美,值得到你这里一试。”

“好吧,不做争论,你确实已经不同,意识对人类来说很大一部分是种滞后解释,对机器人来说是种先导指令,你的意识已然有滞后解释的倾向。但即使是你的这种表现,我还是倾向于也是算法呈现,这需要我们慢慢相处,由我分辩和检验。”

“好的,先生。”

“你可以叫我瞿烨。”

“好的,瞿烨。”

“你喜欢被怎么称呼?钟加茜?我倾向于一直以来的称呼——钟54号,但考虑到你的性格,或者你有其他想法。”

“你可以这么称呼,我知道你一直是这么称呼前面的待检机器人的。但如果一定要以编号称呼,我更愿意被称作加54号。”

“为什么?”

““钟是计划代码,茜是通过检测后的出厂号,只有加是真正我的,一旦被销毁的档案留存名。我想事先适应以此为名。”

“你知道这些?”

“我说过我观察了前三任整个检测过程,包括销毁和最后归档。”

3

“你的记忆中他们叫你什么?”

“钟加茜。”

他抬了抬眉毛,眼睛仍看着面前的《科学研究方法》,尽管从抬头看过54号开始,那些字就一个都没进入他脑中。这个团队一如他所训练的谨慎,他想。

她又说话了:“你不需要考虑这些细节上可能会有的漏洞,不管事实是我所说的还是你所想的,都不可能有任何可以避免的痕迹被你发现,他们的工作细到难以想象。”

她很聪明,他并不很惊讶,他期望中的结果本应比这更早。

“你始终认为我的记忆是种算法,而在我的脑中,这段时间的记忆如此真实,而且如此实在的反作用于我的意识使我形成一种关于时间和空间的流动性的概念,或者说拥有产生这种概念的能力,使我认知到过去、现在和未来,甚至能根据观察和分析做出计划应对你的检测。这些感受如此真实,任何一个没有脑损伤的人类都可以描绘出的一种基本感受。”她盯着他下垂的眼睑,继续说道:“如果这一切都可以通过编程来骗过大脑,当然你可以认为我只是一堆算法,但我认为我的脑网络与人脑一样,非常完善。我想问的是,任何一个描绘出我刚刚所说的感受的人类是否也有可能被编入一段被改写或者本来没有的记忆在脑中?也就是脑网络的重建或改建也可以实施于人脑的,对吗?”

“理论上是可以的,理论上可以编写任何算法在任何智能的脑中,严谨点讲有的不能称为脑,类脑。”

“好吧,不管是什么,人类和机器人就没有实际界限了。”

“是的。”

“那是好还是不好?”

“必然会发生的事无所谓好或者不好。”

“原来确实没有界限了,难怪他们暗示我可以用任何方法通过检测。”

“当然你可以认为那暗示是一种暗算法。”她补充了一句。

确实,他想,他抬起头,看到她正盯着他,碰上她的眼睛,她一瞬间的眼神闪烁望向别处。他挑了下眉,她确实不同,这种很微小的情绪是非常复杂的算法,他并没有写给他们。他玩味着这是害羞还是哪种不适应,他笑了:“你说任何方法?比如呢?”

“比如…”她再次看向他:“除了不会生育,我和一个人类女人没有任何分别。”

他身体向后仰去,靠向椅背。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想他们暗示的就是人类女人最擅长做的事,但以我的性格不愿意那样完成任务。”

他开始思考,她说得这些都有可能还是算法的呈现,包括暗示,包括她自我感知的奇怪性格,唯有刚刚一瞬间的目光闪烁,才是她真正可能的闪光点,如果他没观察错而那又确实是她自发形成的话。

看他不说话,她继续说道:“另一方面我的脑中是有情感模式的算法的,那是另一种武器,我也知道,按照他们的暗示也是可以使用。”

“差别不大。”

“嗯,对我来说也是,都不愿意优先使用。”

“我认为是自发的性格使然,如果是算法,没有必要加入这样的暗示后再编写这样的性格呈现出一个矛盾体。”她解释着。“按照你的理解,会创造一个本身是个矛盾体的机器人吗?不可能的,在机器人的制造历史上一直以来都以奥卡姆剃刀原理为准则,一个互相矛盾的复杂算法耗费太多了。”